他生在陕西榆林的贫寒之家,少时曾给大户人家当奴仆,整日干着粗活累活。晚明辽东战事吃紧,朝廷四处征兵,这个不甘平凡的年轻人毅然投军。战场成了他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——他打仗“暴烈如火”,拎着刀就往前冲,因斩敌勇猛被提拔为沈阳游击,又升任义州(今辽宁义县)参将。
他的大号叫贺世贤。一个超级猛人。
万历四十六年(1618年),努尔哈赤突袭清河城。副将邹储贤死守城破,带着亲兵血战至死,城内万余军民惨遭屠戮。贺世贤当时驻守叆阳,闻讯疾驰救援。虽未救下清河,却斩杀后金兵154人,提着血淋淋的首级回营报功。朝廷论功行赏,他晋为副总兵。这一战,让辽东记住了他的名字。
展开剩余83%次年,明朝集结十余万大军分四路讨伐后金,史称“萨尔浒之战”。贺世贤随李如柏从清河一路进军。当刘綎部队在深山中伏、火速求援时,贺世贤拍案而起,力劝李如柏驰援:“此时不战,更待何时!”但李如柏畏敌如虎,拒不救援,刘綎最终全军覆没。贺世贤作为副手,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,毫无作为,只能随着李如柏缓缓退去,寸功未立。
萨尔浒惨败后,明军士气崩溃,“关宁铁骑畏敌如鼠,诸将缩朒不敢战”。唯独贺世贤不信邪。铁岭被围时,他带兵驰援,城破后仍追杀后金兵百余;泰昌元年(1620年),他主动出击,在灰山、抚安堡两度击败努尔哈赤,斩首二百余级。这些胜利在明军屡战屡败的背景下格外刺眼,却也引来同僚妒恨:“别人都败,凭何他总能砍回首级?”兵部甚至派人调查他是否“杀良冒功”,最终却查无实据。
对比一下其他人就知道贺世贤有多了不起了:袁崇焕率领祖大寿他们在宁远城忙活了两三天,才献首两百多,还是防守反击的;毛文龙有过献首,那都是趁后金主力不在,偷袭得手的;孙承宗遵永大捷有过献首,那是趁皇太极主力撤走之后,在优势兵力和大炮压制的情况下取得的。能够在战场上硬杠野猪皮的,就贺世贤一人。
天启元年(1621年),贺世贤调防沈阳。新任辽东经略袁应泰主张“广纳降夷”,贺世贤奉命收容大批蒙古流民和女真降卒作为家丁使用。这一决策埋下祸根,广宁总兵李光荣告发他“所纳过多”,巡抚薛国用上书称“降夷易叛,三可虑”,兵部尚书崔景荣更要求遣散降卒。贺世贤据理力争:“人已归顺,岂能驱之送死?”但同僚们借机散布谣言,说他“养私兵,怀异志”。但是贺世贤仍然自掏腰包,扩充了夷丁部队达到3600人,成为豢养夷丁最多的辽东将领。
这个选择也让他最后背上了沉重的包袱,给了他致命一击。
但人无完人,贺世贤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——嗜酒,这个缺点也最终导致了他的陨落。1621年3月,努尔哈赤亲率六万大军直扑沈阳。贺世贤与副将尤世功掘壕立栅,布楯车火器,将城池守得铁桶一般。后金派数十骑侦查,被尤世功截杀四人。首战告捷,贺世贤斗志昂扬。3月13日晨,他痛饮烈酒,率千余亲兵出城迎战,高呼:“今日必尽歼此寇!”后金军佯装溃退,诱他深入。待明军追至荒野,伏兵四起,精骑如潮水般合围。
贺世贤身中十四箭,血透重甲,退至西门时,眼前景象令人心寒,城内守军早已溃逃,降卒砍断吊桥绳索,城门紧闭。亲兵拽住他:“将军!快奔辽阳!”他猛地推开:“吾为大将,不能存城,何面目见袁经略乎!”他转身挥动三十斤铁鞭,孤身冲入敌阵。史料记载他“击杀数人”,最终力竭坠马,被乱箭射成刺猬。尤世功赶来救援,亦战死殉国。后金兵顺着内奸打开的城门吊桥,蜂拥而入,沈阳城随即陷落。
努尔哈赤并未直接围攻沈阳,而是通过巧妙地“斩首”战术,一举拿下了沈阳大城的军事一把手、二把手,导致沈阳半天就被攻陷,全城百姓七万余人被后金兵屠戮干净。据考证,贺世贤出击战死后,正是他手下的蒙古夷丁打开了城门,斩断了吊桥,迎接后金兵入了城。因为夷丁的工资都是总兵发,没有正式身份,都不算明廷的雇佣军,只算总兵官自己私人的雇佣军。所以总兵官一死,没人给夷丁发工资,吃不上饭的夷丁自然没有唯二选择,直接投降努尔哈赤的后金才是正道。
贺世贤、尤世功最终死在自己豢养的一批夷丁身上。
可恨得是,贺世贤战死后,朝中竟流传他“叛降后金”的谣言,兵部拒绝给予抚恤!。四川副使车朴愤然上书:“世贤力战而殁,奈何污以叛名!”但党争纷乱的明廷无人理会。明熹宗一门心思玩木工,一个总兵官,死了就死了,自然也不会有人来干扰他的心情。更令人唏嘘的是,他的死因在史料中一度成谜:《三朝辽事录》称他“降奴被杀”,《满文老档》说“阵前被斩”,野史甚至编造他“醉酒坠崖”。直到兵部家丁张贤(贺世贤麾下士兵)的证言公开:“世贤挥铁鞭决斗,击贼数十,中矢坠马死。”(《明熹宗实录》)真相才得以还原。
但是,诡异得是,明明知道真相了,但是明廷却无人替贺世贤平反。一直到明朝灭亡,贺世贤在各种明人笔记中,仍然是叛徒形象。而《明史》乃清人所修,所以贺世贤的名声,实际上还是满清替他掰过来的。乾隆为了笼络汉臣忠心,特意编写了《贰臣传》,但凡有较大影响力的都有写入,连李永芳这个恩人都有写入,可见不会有任何避讳,但上面并没有贺世贤的名字。
一个王朝最大的腐败并不是贪腐,而是劣币驱逐良币:“四方宿将鳞集辽左,龟缩不战,独世贤数角斗有功,同列多忌之。”本来嘛,大家都是废物的时候,还没感觉,可有这么个能打的人衬托,显得大家真得很废物啊!贺世贤战死之后,因为反叛的名声,连家人都得不到抚恤,一代名将竟落得如此下场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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